父亲对丧事中的规矩讲究是很多的。如丧的是女流,在穿“送老衣”时,父亲是绝不进屋的,怕冲坏了人家黄泉路上的运气,任凭一些笨手笨脚的老太太忙前忙后,直把个死尸弄得翻来覆去,像是摔跤一般。
待死者收拾停当,停了两天之后,父亲的使命也到了极端庄严的时刻。这一天父亲是要更换新衣的,一身的青布裤褂显得干净利落,瘦高瘦高的躯体像一棵饱经风霜的老树,那脸今日也洗得极干净,大多是打了两到三遍的香胰子,远远就能闻到缕缕清香。
而在这一天,父亲说什么也一定要带上大哥。大哥那年也就是十多岁,两只眼睛常常被这肃然的气氛弄得满是惊恐,畏畏缩缩地拱在父亲身后,默默注视着丧事中行进的一切。
临要出殡时,父亲俨然是一个“将军”了,一脸的庄严肃穆,极威严,一双平日里浑浊的眼睛此时也明亮了许多,闪出奕奕光彩,抿紧的嘴角很刚毅地闭着。那些哀哀的或悲啼含泪的面孔极敬畏地望着父亲,待父亲稍问过丧家的主人意见之后,便将手有力地一挥,说声:“净面了吧!”
立时,哭声便震天响了起来。那死者的姑娘常常是“嗷”的一声便背过了气去,许多人便涌上来捶前胸拍后背,此哭乃是发自内心。儿子哭的有两种,有的号啕,惊天动地;有的忍忍啜泣,亦乃发自灵魂深处。唯有儿媳妇的处境尴尬,如若高声号啕,村人会评说浪声浪气;如若低声隐泣,人又会说狼心狗肺,隔层肚皮差成山。作为女婿,处境则更不妙,唯一的选择就是保持沉默,如若弄出点真哭或假哭的声音来,则要被人说成是驴腚里放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