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找回自尊的方式就是推开象棋棋盘,找出他家的跳棋。这个我拿手,打记事就会了。那会儿最常见的跳棋是塑料的,黑红黄绿几种颜色,棋盘也叠起来,装在四方的小纸盒子里。许叔叔是特别细致的人,家里的棋盘是用玻璃裱起来的,端端正正摆在桌子上,小孩子玩起来方便,又不至于因为棋盘起褶皱而翻倒棋子。跳棋是我强项,许载舟不如我,连输三盘之后他的大男子主义泛滥了,第四盘尚未结束,胜负已见分晓,他抬手啪地一下把棋子打飞,彩色的塑料跳棋哗啦啦跳到地板上桌子底下。任性如此,许叔叔也没发脾气,只是轻轻喝了一声:“许载舟,玩得起输得起,不许这么没规矩!”然后弯下腰去捡棋子。
许叔叔是我记忆里第一个称得上“温柔”的男人,瘦高个,高鼻梁,短发净髯,眉目长得很清秀。衬衣领子洁白,总是翻在鸡心领毛衣的领口外面。他从来不大声讲话,对小孩子的要求通常都说“好”。他是小学老师,教语文,少不了让我和许载舟背唐诗,也会教我们背《红楼梦》里的诗词。我背得快,他就会拍拍我的脑袋说:“小姑娘真聪明。”手心抚过我头顶的那一刻,我觉得他要是我爸爸就好了。我爸是大老粗,对我从来都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,也没有夸赞和奖励,只会在我考不进前三名的时候冲我吼。而许叔叔从来不会对许载舟吼,许载舟考过他们班倒数第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