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各自打了一碗面条,也蹲在食堂门口的空地上吃了起来。我把脸埋进碗里呼噜呼噜吃面条,戴南行却捧着面条只扒拉了几口便放下,又兴致勃勃地对我说,我觉得吧,写诗还是灵感最重要,柏拉图这样说过,灵感是灵魂在迷狂状态中对于天国或上界事物难得的回忆和观照,没有这种诗神的迷狂,无论是谁,都将永远站在诗歌的门外。
他说话的时候,嗓门特别大,神情又夸张,还辅以各种手势,自带舞台感,所以,无论他在何时何地说话,哪怕是在说悄悄话,也像正在剧场里做演讲。他穿着上鹤立鸡群,我们清一色的中山装和布鞋,各个灰头土脸,只有他一人穿着喇叭牛仔裤和尖头皮鞋,全身上下亮闪闪的,越发像他一人站在舞台的灯光里,而我们都坐在观众席上。他在我旁边若无其事地大声演讲,这既让我感到羞耻,又有几分奇异的荣耀;再加上他读过很多我没有读过的书,又让我一边钦佩他,一边在暗地里还有些怕他。
身边有戴南行这样的人,我生怕被他笑话了,便发奋读书,连初入学时的沮丧也渐渐淡忘了。戴南行很喜欢看书,晚上宿舍熄灯之后,我们躺在床上卧聊一会儿也就各自入睡了,他才点起蜡烛开始郑重其事地看书或写诗,烛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,石像般庄严,还略带诡异之气,宿舍里每晚萦绕着蜡烛燃烧的香味,以至于我每次半夜醒来,都有一种置身于寺庙里的恍惚感。后来宿舍里有人有了意见,说半夜点着蜡烛睡不好觉,还有人担心他点着蜡烛就睡着了,哪天一把火把宿舍给烧没了,八个人烧成一堆骨头,谁是谁都分不出来。这时戴南行又发现了一个新的去处,他发现阶梯教室是可以不熄灯的,于是晚上便跑到阶梯教室,通宵达旦地待在那里看书写诗,等到第二天早晨,我们洗把脸正匆匆往教室赶的时候,他悠然晃回宿舍睡觉去了。他已经发现有些课讲得实在是索然无味,便干脆逃课,并嘱咐我,如果有老师问起,就说他重病在身,没法去上课。我说,你得具体点,你这病到底有多重,我又不会编。他咧开大嘴,很快乐地说,老赵,我就喜欢你这点,连假话都不会说,老实得可爱,你想怎么编就怎么编,半身不遂啊,病入膏肓啊,奄奄一息啊,都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