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西安回过身来朝特·巴日东先生走去,问道:“先生,你难得出城吗?”
“难得出城。”
两人又无话可说了。特·巴日东先生被吕西安扰乱了安宁,暗暗留心吕西安的举动,像多疑的猫。他们俩互相害怕。
吕西安私下想:“是不是我常常来,引起他疑心?看样子他对我大有反感!”
特·巴日东先生瞧着吕西安走来走去,猜疑的眼神使吕西安十分难受,幸亏穿着号衣的老当差通报杜·夏德莱先生到了。男爵神态自若的进来,向他的朋友巴日东行了礼,对吕西安略微点点头,那种招呼的方式当时很流行,诗人却觉得他是仗着财势瞧不起人。西克施德·杜·夏德莱的裤子白得耀眼,裤脚上两条带子套着鞋底,把裤子的折缝拉得笔直。他穿着讲究的皮鞋,苏格兰细纱袜子。手眼镜的黑丝带在白背心上飘荡。黑礼服的巴黎款式和巴黎做工特别令人注目。美男子的气派跟他过去的经历完全符合,只是多了一把年纪,滚圆的肚子不容易约束到合乎风流潇洒的标准。因为出过远门,饱经风霜,有股冷酷的神气,头发和鬓角也已花白,不能不染色了。原来很娇嫩的皮色同去过印度的人一样变成古铜色;举动态度保持自命不凡的功架,叫人看了好笑,可也显出他在帝政时代的一位公主身边当过讨人喜爱的首席秘书。他擎着手眼镜瞧了瞧吕西安的南京缎裤子,靴子,背心,安古兰末做的蓝色礼服,把情敌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,然后冷冷的把手眼镜放进背心口袋,仿佛说:“行!”吕西安被税务官的高雅大方压倒了,只想等会在众人面前动了诗兴,神采飞舞的时候吐一口气。刚才他以为特·巴日东对他没有好感而慌张,此刻又感到另外一种痛苦。男爵的财势仿佛全部压在吕西安身上,使他的寒酸相形之下越发难堪。特·巴日东先生只道从此不用说话了,谁知两个对头互相虎视眈眈,一声不出,叫他看了吃惊。幸而他逢到无计可施的时候,还有一句救急的话;当下他认为应当装着忙人的样子,拿出这个法宝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