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这个对比不宜过分渲染,令读者误会雷诺兹是一个毫无热情的学院派人物,干斯巴罗是不学无术,全凭性灵的业余画家。雷诺兹是英国王家画院(创立于一七六八年)的发起人兼第一任院长,他以院长身份每年宣讲的演词,有至理名言,也有教学生如何研究如何融会意大利宗师的风格的迂论。倘雷诺兹只以奉行自己的主张为限,则他也只能成为一个学究,一个折衷派的画家。幸而他极有感觉,以艺术家而论,又能触类旁通,随机应变。一有对象,他往往才思涌发,于构图光线诸端都有大胆的发明。他画的儿童,婉蛮可爱而不流于甜俗,男子则英爽有神而无装腔作势之态,妇女则妩媚多姿而不徒以娇艳取胜。人物虽没有荷拉斯的生气,仍不失为真实的男女老幼,代表个人而非模写一种典型,并且模特儿与画家之间,时有心领神会,彼此契合的境界,使传神写照之作遽成绝笔。此种情形,见之于埃斯斐尔勋爵像,特封郡爵夫人及其女婴像,而福斯忒夫人像的神气生动,尤其可以说是谷雅作风的先驱。
反之,干斯巴罗的成就,大半得力于生气蓬勃,得力于怡悦心神,轻描淡写,柔媚有致的笔法。他所画的女像,多少要靠她们的姿色,男像要靠他们的功架。他素来崇拜梵·代克,而且象梵·代克一样,人物自有一股大家气象,而非由于对所画的人有意阿谀。雷诺兹人物的浪漫气息,乃是出之于技巧,借用意大利文艺复兴期的画法。干斯巴罗却以浪漫的心情对付所画的人物。他是任情适意,受气质支配的,所以作品的优劣,参差不一。兴味索然的时候,画也恹恹无生气。可是所画的对象,决不能个个精彩,有鼓舞画家的魔力。干斯巴罗得意之笔,确是精妙无伦,例如约瑟夫·安德卢斯夫妇像,坐在麦田内一株大树下,以灵动的风景画与亲切的肖像画合而为一,其造诣可称独到。晚年作品,笔触比较轻灵,更觉自然。一方面他追怀华多朦胧闪轹的境界,一方面也预告雷诺阿温馨明媚的画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