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知道她说的男孩是谁。他住我楼上,老宁波窦家的孙子,窦什么宝。我从来不知道中间那个是什么字。我只知道,在我二年级的时候,他还是忆江新村的第一千个“小宝”,到我四年级,他已经成了新村的第一个“阿B”。
“侧面,侧面,”他斜着身体,脖子扭出一个奇怪的角度,在余光里捕捉于晓红嘴角的弧度,“不像阿B吗?真的不像吗?”
摊在于晓红面前的是一张黑胶唱片。封套上的男人脸上打着橙色的光。于晓红说,她从来没有看过能把眉头皱得那么好看的男人。
“不像。你的头发烫得太卷了,哪有人家的自然。你看你哪有那样的下巴、那样的鼻梁、那种边框的眼镜,”于晓红细长的手指在空中画出大大小小的矩形,然后轻轻一甩就像弹开一串泡沫,“你看你,根本连眼镜都没有。”
“我没烫,”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,“我是自来卷。”
但是阿B这个绰号还是飞快地在新村里传开。他们说,阿B脑子活络,卖相登样,迟早要发达;他们说,阿B家里来了贵客,穿烟灰绿圆点衬衫的香港姨婆要吃大闸蟹。阿B大清早到小菜场旁边的岔路上找南通小贩,差点儿让人坑了。他们说,反正他乐意的呀,姨婆千里迢迢地来,总不见得空着手。不作兴的呀。窦家媳妇这下该有周大福的金项链戴了。